关于继承和侵权，听听法学博士怎么说
原标题：哪些类型的遗嘱有效?被宠物咬伤如何维权?如何破解高空抛物困局?
关于继承和侵权，听听法学博士怎么说
继承关系着自然人死亡后财产的传承，事关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。作为民法典第六编，继承编对原有《继承法》作了多处修改。
侵权责任是民事主体侵害他人权益应当承担的法律后果。民法典侵权责任编改变了《侵权责任法》过于注重权利保护和救济、相对轻视行为自由的立法思维，更加追求实质的公平正义，在强化保护民事主体合法权益的同时，兼顾维护社会公共利益，为社会生活提供行为规范。
本报邀请民法典市委宣讲团成员、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副教授、法学博士李店标，根据具体案例，针对这两部分的亮点条款进行解读。
宠物店的犬只咬伤人 店主如何担责?
民法典设饲养动物损害责任，未对动物采取安全措施造成他人损害的应担责
案例：某宠物店主饲养了一批犬只，在2019年发生了多起事件，对他人造成了身体伤害。1月份，店主家饲养的犬只在商店的笼中咬伤张某，主要是因为张某将手伸入笼中反复逗犬造成的。4月份，店主携带犬只在小区遛弯，没有拴绳，朋友李某觉得犬只可爱，将其抱入怀中，导致被咬伤。5月份，店主饲养的犬只在店中挣脱绳索跑到马路上，将行人王某咬伤。11月份，店主携带犬只在小区遛弯并拴了绳索，邻居李某上前追逐犬只，导致犬只脱离店主控制，将行人赵某咬伤。针对上述四种情形，宠物店主应如何承担侵权责任?
说法
与《侵权责任法》相比，民法典就饲养动物损害责任的规定有所创新，主要体现在损害赔偿和饲养动物损害责任两章。
一是扩大了人身损害赔偿的范围。《侵权责任法》第16条仅规定“侵害他人造成人身损害的，应当赔偿医疗费、护理费、交通费等为治疗和康复支出的合理费用，以及因误工减少的收入”，民法典参照司法解释的规定，在第二章“损害赔偿”中将营养费和住院伙食补助费列入了人身损害赔偿项目之中。
二是增加了减轻责任的规定。民法典在第1246条增加了减轻责任的规定，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能够证明损害是由被侵权人故意造成的，可以减轻责任，但不能免除责任;而因被侵权人重大过失或者一般过失所致损害，则不属于减轻责任的范围。
三是本案的责任承担主体。从本案例来看，四种情况下致人损害的责任主体如下：
1月份对张某产生的侵权责任——根据民法典第1245条的规定，张某的损害是由于其故意造成的，店主可以不承担或者减轻责任，由张某承担全部责任或主要责任。
4月份对李某产生的侵权责任——根据民法典第1246条的规定，店主违反规定，未对犬只采取安全措施，应当承担侵权责任;但对李某的侵权，应当认定是其自身的过失所造成的，而不是故意造成的，因此不能减轻店主的责任;如果李某是故意殴打、追逐犬只造成自身的损害，则可以减轻店主的责任。
5月份对王某产生的侵权责任——根据民法典第1245条和第1249条的规定，犬只在逃逸情况下致人损害，而且行人王某并不存在故意和重大过失，此时店主应当承担侵权责任。
11月份对赵某产生的侵权责任——根据民法典第1246和1250条的规定，店主已经采取了安全措施的情况下，赵某的损害是邻居李某的过错行为所致，因此李某应当承担侵权责任;赵某可以向李某要求赔偿，也可以向店主要求赔偿;如果店主进行了赔偿，则可以向李某进行追偿，要求其承担相应的损失。
遭遇高空抛物 如何破解“全楼连坐”困局?
民法典明确禁止高空抛物，规定相应责任承担主体、安全保障义务主体和调查义务主体
案例：2020年7月14日上午，市民王女士路过某小区35号楼楼下时，被从楼上掉下来的物品砸到，当时肩膀就肿了起来。王女士报警后，民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，封存证物并询问现场人员事由经过。7月18日，该小区物业公司起草了一份通告，指出警方正对封存的证物做DNA检测，请肇事者自首，否则DNA检测结果出来后，将给全楼住户做DNA检测，届时除追究肇事者责任外，肇事者还需承担全楼所有人员的DNA检测费用。7月24日，肇事者登门道歉，并与王女士达成了赔偿协议。
说法
《侵权责任法》第87条规定：“从建筑物中抛掷物品或者从建筑物上坠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损害，难以确定具体侵权人的，除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侵权人的外，由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给予补偿。”这一规定在实践中产生的问题是有违公平原则，也不利于寻找到侵权人并追究责任。民法典在原有规定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完善，明确提出禁止高空抛物，规定了相应责任承担主体、安全保障义务主体和调查义务主体。
一是高空抛物损害责任的创新之处。首先，确立“禁止从建筑物中抛掷物品”的基本原则。其次，增加对侵权人的追偿规定，改变“一方抛物，八方担责”补偿责任的不公平问题。因为被侵权人已经通过建筑物的使用人的补偿而获得救济，那么自然应当允许建筑物使用人(补偿人)向侵权人进行追偿。再次，明确建筑物管理人的安全保障义务和相应责任，提高高空抛物损害的预防能力。因为，建筑物管理人具有较强的管理能力和赔偿能力，让其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符合利益均衡理念。最后，明确公安等机关的调查职责。这一规定的目的在于借助公安等机关在第一时间的调查取证，尽可能在案件办理中确定侵权人，也让法院在案件事实查明中获得更多证据保障。
二是改变了个人救济能力的不足。治理高空抛物涉及从预防、监管到救济等诸多责任主体，只有全社会齐抓共管共同努力，才可能减少事件的发生和对他人权益的侵害。从本案来看，王女士因为高空抛物而被侵权，由于物业和公安机关的及时介入，真正侵权人才浮出水面并主动承担侵权责任。需要指出的是，物业企业只是在事后进行了相应的敦促行为，在事件发生前并没有采取相应的安全保障措施。这主要是基于《侵权责任法》没有明确相应的义务规定所致，民法典实施后，如果物业服务企业没有尽到相应的安全保障义务，也应当依法承担未履行安全保障义务的侵权责任。
三是高空抛物的民刑衔接。此案发生后，社会上关于物业公司是否有权要求其他业主进行DNA检测，也存在较大争议。从民法典合同编的规定来看，物业公司和业主之间是服务与被服务关系，并没有物业服务合同之外的强制检测权力;在侵权责任编也仅规定了采取架设围栏、张贴警示、安装摄像头等安全保障措施。此次物业公司的通告虽然成功解决了问题，但仅是通过此种方式“诈”出肇事者，并不代表其他物业公司也应当模仿和借鉴。为了更有效地解决高空抛物问题，除了在民法典中作出规定外，刑法修正案(十一)(草案)也将高空抛物纳入了《刑法》，即增加“从高空抛掷物品，危及公共安全的，处拘役或者管制，并处或者单处罚金”“有前款行为，致人伤亡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，同时构成其他犯罪的，依照处罚较重的规定定罪处罚”。因此，民刑衔接更利于全面有效根治高空抛物现象，如果造成的危害不大，应当按照民法典的规定承担侵权责任，构成犯罪的，要依法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。这同时意味着，只有“高空抛物”事件被警方定性为刑事案件，DNA检测等刑侦手段的运用才能有法可依。
老人多次立遗嘱 以哪份为准?
民法典尊重被继承人意志，完善遗嘱形式，公证遗嘱不再优先
案例：市民张某中年丧偶，膝下育有三子。2020年4月，年近80岁的张某生病住院治疗。张某于4月自书遗嘱一份，将其名下房产、汽车和存款分别留给长子、次子和三子;5月，张某因三子在其生病期间对其照顾有佳，而且家庭比较困难，便在两个邻居的见证和帮助下，代书遗嘱一份，将其名下的房产、汽车和存款全部留给三子。6月，张某担心前两份遗嘱内容不同引起儿子之间的纠纷，在咨询律师意见后，去公证机关又办理了公证遗嘱一份，仍然将其名下的房产、汽车和存款全部留给三子。7月，张某病危期间，考虑到三个儿子的成长都不容易，又制作了一份打印遗嘱，明确房产留给长子和次子，汽车和存款留给三子。8月初，张某去世，关于遗产分配，三个儿子意见不一，打起了官司。
说法
为了减少遗嘱纠纷、稳定家庭关系，更好地保护订立遗嘱人的自由意愿，民法典继承编在原有《继承法》的基础上，对遗嘱的形式和效力作出了规定。结合民法典规定，关于本案遗嘱的效力认定需要明确三个问题：
一是有效的遗嘱类型。从本案来看，张某先后立下的遗嘱有四种类型：4月份的遗嘱是自书遗嘱，5月份的遗嘱是代书遗嘱，6月份的遗嘱是公证遗嘱，7月份的遗嘱是打印遗嘱。这四份遗嘱都是张某的真实意思表示，也是民法典规定的法定遗嘱类型。但打印遗嘱在《继承法》中没有规定，此前实践中争议较大，有的认为不符合法律规定，是无效遗嘱，有的认为可以认定为自书遗嘱或者代书遗嘱是有效遗嘱。事实上，上述四项遗嘱是否有效，首先应当看是否满足立遗嘱的形式要求，因为遗嘱为要式民事法律行为，不同的遗嘱涉及签名、日期、见证人、办理人、危急情况等不同的要求。以打印遗嘱为例，就要求立遗嘱时要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;遗嘱人在遗嘱每一页签名和注明日期;见证人在遗嘱每一页签名和注明日期。因此，只有符合法定要件的遗嘱才是有效遗嘱，才能作为财产继承的依据;否则，所立的遗嘱即使是遗嘱人的真实意思表示，也是无效遗嘱。
二是有效遗嘱的撤回或者变更。由于遗嘱是遗嘱人的真实意思表示，撤回或者变更遗嘱应当遵循民法的自愿原则。所以，民法典赋予遗嘱人撤回、变更自己所立的遗嘱的权利。从本案来看，张某先后立下四份遗嘱，遗嘱的内容有所不同，可以看作后立遗嘱对先立遗嘱的变更，这是符合法律规定的。如5月份代书遗嘱就是对4月份自书遗嘱的变更，7月份打印遗嘱就是对先前各个遗嘱的变更。但6月份的公证遗嘱相比5月份的代书遗嘱而言，并没有发生遗嘱内容的变更，仅仅是遗嘱类型的变化。
三是公证遗嘱的优先效力。当一人立有数份遗嘱时，如果这些遗嘱内容相互冲突，以哪个遗嘱为准?《继承法》对此的规定是，一般情况下以最后一份遗嘱为准，但有公证遗嘱的以公证遗嘱为准。但现实中存在的问题是，如果一人在死亡之前要修改遗嘱，但又来不及做公证遗嘱，那就没有办法按照自己最后的意愿去处分遗产。基于这一考虑，民法典删去了公证遗嘱优先效力的规定，表明其他类型的遗嘱可以撤销或者变更公证遗嘱。从本案来看，由于民法典尚未施行，《继承法》和相关司法解释的规定仍然有效。因此，公证遗嘱仍然具有优先效力，即张某的房产、汽车和存款应当按照6月份遗嘱全部由三子继承。如果此案发生在民法典施行后，公证遗嘱则不具有优先效力，则应当按照7月份的打印遗嘱进行继承，即房产留给长子和次子，汽车和存款留给三子。
相关链接
民法典继承编 侵权责任编要点
继承编
要点一：增加规定相互有继承关系的数人在同一事件中死亡，且难以确定死亡时间的继承规则。
要点二：完善对继承人的宽恕制度。
要点三：完善代位继承制度，即侄女、侄子、外甥、外甥女，可以代位继承。
要点四：增加打印、录像等新的遗嘱形式。
要点五：修改遗嘱效力规则，删除现行继承法关于公证遗嘱效力优先的规定。
要点六：增加遗产管理人制度。
要点七：完善遗赠扶养协议制度，明确继承人以外的组织或者个人均可以成为扶养人。
要点八：明确归国家所有的无人继承遗产应当用于公益事业。
侵权责任编
要点一：确立“自甘风险”规则。
要点二：规定“自助行为”制度。
要点三：“营养费”“住院伙食补助费”明确列为人身损害赔偿项目。
要点四：完善精神损害赔偿制度。
要点五：完善公平责任规则。
要点六：增加规定委托监护的侵权责任。
要点七：增加规定生产者、销售者召回缺陷产品应负担被侵权人因此支出的必要费用。
要点八：非营运机动车无偿搭乘造成损害应当减轻赔偿责任，但是机动车使用人有故意或者重大过失的除外。
要点九：进一步保障患者的知情同意权，明确医务人员的相关说明义务，加强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对患者隐私和个人信息的保护。
要点十：完善生态环境损害责任。增加规定生态环境损害的惩罚性赔偿制度，明确生态环境损害的修复和赔偿制度。
要点十一：完善高空抛物坠物治理规则。
要点十二：明确建筑物、构筑物或者其他设施倒塌、塌陷造成他人损害的，由所有人、管理人、使用人或者第三人承担侵权责任。
嘉宾小传
李店标：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副教授，法学博士，从事立法学研究。
兼任全国法理学研究会理事、全国立法学研究会理事、黑龙江省法理学研究会秘书长、大庆市法学会常务理事、黑龙江省地方法治研究中心研究员。
先后担任大庆市委市政府法律顾问、大庆市人大常委会法律顾问、大庆市公安局立法顾问、大庆市城管局立法顾问等。
文/摄 大庆日报记者 程诚
